“叮铃铃......叮铃铃......”
嘈杂的电话声打破了办公室的宁静。一众正在扒午饭的同事,幸灾乐祸的看向我,“J大夫,你的班吧?快去接电话啊!”
哎,没办法,谁让今天我值班呢!赶忙放下筷子,接起电话,“你好,呼吸科。”
“你好,我是急诊,J老师吧,一听就是你。收个发热病人啊,年轻女性,症状不重,状态还可以,就是有点咽痛,不过发烧时间太长了,住院系统检查一下。”电话里是小Z的声音。
“你丫的,这个时间点儿,卡的真准啊!”
“嘿嘿,J老师,对不住啊,病人来得巧了。我这实在没地方了。”
“行了,少废话,送上来吧。”
“好嘞,那我叫她去办手续了。”
放下电话,通知值班护士,准备病床。
大约15分钟后,病人进入病房。女性,25岁,已婚未育,北漂,老公一人陪伴。测量血压/70mmHg,心率96次/分,体温38.3℃。
患者发病已超过半月,平时38℃左右,傍晚最高,可超过40℃,畏寒,无寒颤,全身关节酸胀痛,偶尔咽痛,偶有恶心,食欲不振,医院、医院治疗,均无效果,医生让住院检查,因离家近,故来到我院。
体格检查可见:咽红、略充血,扁桃体I°肿大,表面光滑,无脓栓。耳后、颈部、上胸部皮肤可见数个小斑疹,颜色浅淡。双侧颏下、腋下、腹股沟可触及淋巴结,质软、无粘连,略有压痛。心界正常,心音正常。双肺呼吸音略粗,未闻及干、湿性啰音。腹软,无压痛,反跳痛及肌紧张,肝、脾均轻度肿大,质软。四肢关节无畸形,无明显红肿。神经反射均为阴性。
外院带来的化验检查:血常规多次,白细胞均增高,最高达23*10^9/L,中性粒细胞均超过85%,红细胞、血色素及血小板均正常范围。C反应蛋白略高,血沉35mm/60min,抗链“O”阴性。两次胸片提示肺纹理略增粗。
完善检查,常规补液,暂未用抗生素等药物,向病人及家属交代:
“病人主要症状是发热,但我要告诉你们的是,发热不是一个病,而是很多疾病都会引起的一个症状而已。不同疾病,治疗上是天壤之别。最多见的发热是由感染性疾病引起的,比如肺炎、胆囊炎、阑尾炎等;还有一些发热是非感染性疾病引起,比如类风湿、皮肌炎,一些血液病、肿瘤性疾病等等。另外,还有很多罕见病,以及很多稀奇古怪的原因,比如药物因素,创伤导致组织坏死等等。
总之,咱们接下来的工作就好比警察破案子,发热是一条线索,我们要由这个线索去侦察,去寻找病因,也就是咱们老百姓说的病根儿,只有找到病根儿,才能真正明确诊断,才能谈“治本”的问题。目前我们的治疗就是“治标”,仅限于补液、补充能量,维持内环境稳定,保证病人的体力,免疫力。
生病那么长时间了,你们也清楚,发热还会持续,如果症状能忍受,最好不要用退烧药。每一小时连续测量体温并记录下来,观察24小时的体温变化规律,这也对我们的“破案”工作有很大帮助。如果难受得厉害,就随时找我,要是我不在,就找值班大夫,对症处理一下。”
其实这个病人,我心里面已经有了大致方向,因为在实习时我管理过一例非常类似的患者,住院全面检查,最后诊断成人Still病。只是,这个病的诊断很困难,没有特异性的指标帮助确诊,只能是进行全面检查,做排除性诊断。尽可能的排除常见的有特异性指征的感染性、非感染性疾病后,才能下此诊断。
住院期间,发现该患者的发热症状呈规律的单峰状态,术语叫做“驰张热”。每日下午5-8时会出现体温峰值,均达40℃,其余大部分时间均在38—38.5℃,清晨最低,甚至有一次37.8℃。体温高峰前后,身体会出现散在斑疹,大小不一,形态不规则,颈部、前胸及双下肢较多,其余部位较少,无明显瘙痒。体温下降后大部分消失不见。
化验检查陆续回报,胸部CT未见异常,腹、盆腔彩超仅见肝、脾轻度肿大,心脏彩超未见异常,各瓣膜形态、功能完好。抗核抗体阴性。病毒性肝炎、艾滋病检查等均为阴性。肝肾功能均正常。其余化验与入院前结果基本一致。
最后,经过全科讨论,确定诊断:成人Still病。予以口服非甾体类抗炎药治疗,体温下降不明显。后改用强的松片40mg每日早晨顿服,取得了立竿见影的效果。为保护胃黏膜,同时服用法莫替丁20mg。
就这样,病人每日早晨服下几片药,体温基本未超过37.3℃,精神正常了,食欲也有了,皮肤未再出现斑疹,关节痛也消失了。连续观察三天无恙,患者出院。
出院前,跟病人及家属强调,激素治疗的不良反应等注意事项,叮嘱如有情况或有任何疑问,随时联系我,问我。激素的加量减量千万不能自作主张,尤其是不能随便停药。每周定期来复诊一次,评估治疗效果及动态观察,如无意外,可以每周激素减量5mg。逐渐减到最小有效量维持。再有,就是做好心理准备,激素有可能几周就能完全停下来,也有可能要服用几个月,甚至是几年的情况也有。
该患者依从性很好,过程顺利,医院相关科室就诊咨询,认可了我们的诊断和治疗方案。激素减量到10mg的第三天,再次发热,排除感染等因素后,恢复到15mg,此后延长间隔时间,10天减量一次,每次减2.5mg,最终,用了将近6个月时间,停掉了所有药物。
在此后的两年时间,多次电话回访,患者工作、生活如常,病情未复发,也没出现其他特殊情况。
最后,成人Still病十分罕见,具体病因尚不明确,疾病临床表现也不具有特异性,诊断之前必须尽最大可能的排除感染、肿瘤、血液病等情况。治疗上,激素的使用是一个系统工程,一定要严格遵医嘱,定期随诊,以免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,比如消化性溃疡大出血,股骨头坏死等。还要注意观测血压、血糖等变化。